接到外婆病危的電話,驚措中來不及收拾行李,便匆匆從城市的另一端趕回家鄉。
外婆年近九旬,出生於辛亥革命前後,社會無休止的動盪變遷和家庭的貧困造就了外婆堅強獨立的性格。外婆生育了五個子女,並含辛茹苦地把他們拉扯大。令外婆感到欣慰的是,她的子女都很孝順。而歲月的滄桑卻給她留下了深深的印記,頭髮由黑變灰白,後背有些駝,體弱多病。幾年前外公去世後,外婆執意拒絕了她的子女的心意,獨守與她相伴幾十個春秋的舊木屋。
其實,外婆還是很想念我們的。每次我們去探望她時,外婆總是很高興地要給我們煮點心吃,然後靜靜地端坐在房間門檻前的籐椅上,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們,眼神中溢滿了歡喜和慈祥。
然而這次,外婆卻無法再這樣看著她的孩子們了。眼前的外婆似乎比以往削瘦了許多也蒼老了許多。氧氣透過細長的塑料管流向她的鼻孔。外婆的身子倚靠在沙發上,嘴唇不住地顫動,吃力地呼吸著,並不時發出「唉呦」的聲音。母親服侍在外婆身邊,一邊輕輕地為她撫胸,一邊替她剡痰擦汗。母親的眼睛早已紅腫。若不是愛已送給不了所愛的,我的母親,你何苦哭泣。她告訴我那天晚上外婆的精神還很好,看完電視劇後才回房休息的。不想次日凌晨兩時許外婆呼吸突然困難,隨即便被送進醫院,醫生診斷是氣管炎。外婆的心臟前些年就不大好,患上這種病症又不能躺下。於是,身體原本單薄的外婆就這樣煎熬著坐了兩天兩夜。她多次嘗試著更換坐姿,而痛苦卻似乎在一點點地加重。
黃昏,西天一抹殘霞,黑暗如蝙蝠出穴嚙咬剩餘的光,被尖齒斷頸的天空噴出黑血顏色,枯乾的夏季總有一股腥。此刻,外婆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沒有血絲了,眼睛深深地下陷,臉頰餒凹。她的孩子們已從四面八方趕來了。外婆斷斷續續地吩咐母親把她的頭髮梳理好。我猛然發覺,幾天之間,外婆的白髮又添了許多,那枯瘦的身有卻有一股堅毅的力量,超出血肉凡軀所能負荷的。
微風吹拂黑夜,夜翻過一頁,是黎明還是更深沉的夜?
次日清晨,外婆進入了彌留狀態,她急切地呼吸著,她說她有些累想好好地睡一覺,母親含著淚說您好好睡吧,我們都在您身邊。外婆還想向她的孩子們說些什麼,可是她再也沒有力氣了。外婆,她似乎看到了外公正在向她招手,是嗎?她的眼角還噙著淚水。
安息吧,我敬愛的外婆!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