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風夜放花千樹,更吹落、星如雨。
寶馬雕車香滿路。鳳簫聲動,玉壺光轉,一夜魚龍舞。
蛾兒雪柳黃金縷,笑語盈盈暗香去。
眾裡尋他千百度。驀然回首,那人卻在,燈火闌珊處
【譯文】
1.寶貴的名馬,華麗的雕車,載著美麗的人兒駛過,香氣瀰漫了整條街。蕭聲如歌,明月皎潔,時光悄悄流轉,整晚上花燈(魚燈、龍燈)都在綻放光華,美不勝收。美人如花,仕女如雲,她們一路上嬌笑俏語,帶著若有若無的幽香漸漸遠去。可是,她們都不是我心底的那人。夜深了,我千百次尋找、等待的那一個人還沒有出現。我的心充滿疲憊和失落,不經意一回首,卻發現她在那燈火寥落的地方靜靜地站著。
2.東風彷彿吹開了盛開鮮花的千棵樹,又如將空中的繁星吹落,像陣陣星雨。華麗的香車寶馬在路上來來往往,各式各樣的醉人香氣瀰漫著大街。悅耳的音樂之聲四處迴盪,職如風蕭和玉壺在空中流光飛舞,熱鬧的夜晚魚龍形的綵燈在翻騰。美人的頭上都戴著亮麗的飾物,晶瑩多彩的裝扮在人群中晃動。她們面容微笑,帶著淡淡的香氣從人面前經過。我尋找她千百次,都沒看見她,不經意間一回頭,卻看見了她立在燈火深處。
第一層意思:表明了感情路上的曲折和峰迴路轉,是愛情的一種存在方式。
第二層意思:作者借此自喻明志。表達自己和詞中的女子一樣高潔自持、孤芳自賞、嫻靜高雅。不肯與當時的世風和黑暗現實同流合污,寧可一個人寂寞站於燈火闌珊處,也不肯屈身降志,去和志向不同的當權者湊熱鬧。
第三層意思:它表達了人生的一種境界,或者是一種哲理,這種哲理或境界是人生中超越時間、空間的理解,具有永恆*和宇宙*。不會因歲月、際遇、環境的不同而磨滅或忘卻。 它是愛情的境界,是治學的境界,是成事的境界,是做人的境界,是人生的境界、、、、、、
【鑒賞】
古代詞人寫上元燈節的詞,不計其數,辛棄疾的這一首,卻沒有人認為可有可無,因此也可以稱作是豪傑了。然而究其實際,上闋除了渲染一片熱鬧的盛況外,並無什麼獨特之處。作者把火樹寫成與固定的燈綵,把「星雨」寫成流動的煙火。若說好,就好在想像:東風還未催開百花,卻先吹放了元宵節的火樹銀花。它不但吹開地上的燈花,而且還從天上吹落了如雨的彩星——燃放的煙火,先衝上雲霄,而後自空中而落,好似隕星雨。然後寫車馬、鼓樂、燈月交輝的人間仙境——「玉壺」,寫那民間藝人們載歌載舞、魚龍漫衍的「社火」百戲,極為繁華熱鬧,令人目不暇接。其間的「寶」也,「雕」也「鳳」也,「玉」也,種種麗字,只是為了給那燈宵的氣氛來傳神來寫境,大概那境界本非筆墨所能傳寫,幸虧還有這些美好的字眼,聊為助意而已。
闋,專門寫人。作者先從頭上寫起:這些游女們,一個個霧鬢雲鬟,戴滿了元宵特有的鬧蛾兒、雪柳,這些盛裝的游女們,行走過程中不停地說笑,在她們走後,只有衣香還在暗中飄散。這些麗者,都非作者意中關切之人,在百千群中只尋找一個——卻總是蹤影難覓,已經是沒有什麼希望了。……忽然,眼睛一亮,在那一角殘燈旁邊,分明看見了,是她!是她!沒有錯,她原來在這冷落的地方,還未歸去,似有所待!發現那人的一瞬間,是人生精神的凝結和昇華,是悲喜莫名的感激銘篆,詞人竟有如此本領,竟把它變成了筆痕墨影,永誌弗滅!—讀到末幅煞拍,才恍然大悟:那上闋的燈、月、煙火、笙笛、社舞、交織成的元夕歡騰,那下闋的惹人眼花繚亂的一隊隊的麗人群女,原來都只是為了那一個意中之人而設,而且,倘若無此人,那一切又有什麼意義與趣味呢!
此詞原不可講,一講便成畫蛇,破壞了那萬金無價的人生幸福而又辛酸一瞬的美好境界。然而畫蛇既成,還須添足:學文者莫忘留意,上闋臨末,已出「一夜」二字,這是何故?蓋早已為尋他千百度說明了多少時光的苦心癡意,所以到了下闋而出「燈火闌珊」,方才前後呼應,筆墨之細,文心之苦,至矣盡矣。可歎世之評者動輒謂稼軒「豪放」,「豪放」,好像將他看作一個粗人壯士之流,豈不是貽誤學人嗎?
王靜安《人間詞話》曾舉此詞,以為人之成大事業者,必皆經歷三個境界,而稼軒此詞的境界為第三即終最高境界。此特藉詞喻事,與文學賞析並無交涉,王先生早已先自表明,吾人在此無勞糾葛。
從詞調來講,《青玉案》十分別緻,它原是雙調,上下闋相同,只是上闋第二句變成三字一斷的疊句,跌宕生姿。下闋則無此斷疊,一片三個七字排句,可排比,可變幻,隨詞人的心意,但排句之勢是一氣呵成的,單單等到排比完了,才逼出煞拍的警策句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