漫天的沙塵漸漸退去,藍天和烈日又一次出現在沙漠上空。 他開著那輛破舊的黃色出租車在公路上行駛,道路的兩邊,處處可見車輛的殘骸,遠 處的濃煙告訴他,戰爭正在他的祖國裡進行著。
天氣晴好,很炎熱,沒有一絲風,對面駛來一支車隊,車上也坐了很多人,這情景有 點像這個國度裡的乘卡車趕集的人群。不過不同的是,不是卡車,而是坦克,上面都是外國人,手裡拿槍。他看著他們,他們也看著他,就這樣交叉而過。
「該死的戰爭!」他暗暗地咒罵。兩天前,一顆導彈落在了他家門口的市集裡,幾乎毀 滅了一切,幸運的是,他活了下來。於是他決定不再開出租車了,他盤算著等今天最後一趟生意做完,就和妻子孩子一起離開這個地方。
「莎拉,孩子們,我愛你們,我們很快就能見面了,等最後一趟生意做完。」
他轉頭看了看駕駛座上放的一張照片,相框的玻璃碎了,不過照片上,妻子和三個孩子的笑臉仍然是能讓他感到唯一欣慰的東西。
不久,他到了一個檢查站,路邊停著不少坦克,那長長的炮管和多邊形的腦袋簡直讓人不寒慄。不少荷槍實彈的外國士兵站在路邊。一個外國士兵伸手示意讓他停車,他定了定神,停下了車。這幾天,幾乎沒有什麼平民的車輛從首都出來,所以現在,路上除了坦克,就只有他一輛車了。
幾個外國士兵走上前,一個,兩個,三個,四個,五個。有一個為首的看了看這破車,彎下腰,又看了看他,問道:「你從哪裡來?到哪裡去?」
他笑了笑,用那士兵能聽懂的語言生疏地答:「長官,我從首都來,想離開這個地方,戰爭太危險了,」說著話,他遞給士兵一支香煙,並點上了火,「戰爭幾時才能結束?」
「快了,我們的軍隊馬上就能解放你們的首都,」外國士兵深吸了一口煙,像是看到了車裡的相框,「這煙還不錯,那是你的妻子和孩子嗎?我也有兩個孩子,和他們差不多年紀。」
「是啊,他們是我最牽掛的人,不久前就離開這裡了,我這就去看他們,也許不再回來了,戰爭年代開出租車太危險,我不想幹了。」他看了看外國士兵,仍然微笑地回答。
「等我們推翻了你們的獨裁者,你就可以回來放心地開車了。」士兵靠在車窗上,也許那麼多天來,第一次遇上對他微笑的原住民,因而心情也不錯吧。
「也許吧,不過我得去看我的妻兒了,有興趣去我的家嗎,我妻子會為你們做好吃的。一起去吧,最後一趟生意,不收你們的錢。」
「我們有任務在身,去不了了,代我向你的妻兒問好吧,」士兵顯然有些興奮,他也許認為,這裡的人民,還是有不少歡迎他們的,「對了,南方都是戰場,你要到哪裡去見的妻兒呢?」
他依舊微笑著,拿起了那個破碎的相框,在照片上吻了一下,然後轉過頭來,看著那個依舊得意忘形的士兵,還有他身邊其他拿著槍的外國人。一字一句地說道:「天堂。 」
他最後能看到的,是那個士兵驚駭和恐懼而扭曲的表情,還有從指間滑落的煙頭。
然後,他按下了按鈕。
註:本文曾經獲得全球年度最佳短篇小說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