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列表 回復 發帖

一束干茄子

 一九九六年十一月,在老家處理玩父親的後事,臨要離開家鄉時,感到再也見不到自己的雙親,就想到父母生前住過的窯洞在去看一看。走進父母生前住過的舊窯洞,這個過去一直讓我感到無比溫暖的地方,現在人去窯空,灰濛濛地給人一種無限悲涼的感覺。出了窯洞,身不由己轉到廚房裡,這是父母親在我每次離家時,都要為我做一頓我最喜歡吃的飯菜的地方,現只剩下冰冷的灶台,黑洞洞的灶口。
  這時,我忽然發現在廚房高高的磚牆上,孤零零掛著一團黑糊糊的東西,顯得格外突出。我好奇地找來一個棍子,將此物挑下來,仔細辨認,才發現是用繩子穿起來的十幾條干茄子條,上面蒙著一層黑灰土,不仔細看,是看不出來的。對著十八年前母親為我曬的茄子條,我心裡頓感悲痛,眼淚忍不住撲簌簌流下來。
  我從小體弱多病。上中學時,恰遇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期的三年困難時期。在長治上高中時,學習負擔重,經濟又困難,得了嚴重的十二指腸球部潰瘍,嚴重時,疼痛得在床上打滾,徹夜不得安眠。有時一連幾天嘔吐,水也下不去。雖經多方醫治,總不見好。
  一九六九年,大學臨畢業前,根據醫生建議,我決心動手術根治此病。原想胃大部切除術也不是什麼複雜的大手術,沒想到在北醫三院手術中出了麻醉事故,手術中心跳停跳三分半,幾乎告別了人世。後經搶救脫離危險,又因第一次手術後遺症發生腸梗阻動第二次手術。三個月內動了兩次大手術,我瘦得皮包骨頭,體重只有60多斤。由於缺血少肉,腹部刀口都長不住,那時真沒想到還能活過來。這期間,父母日夜守護,家裡弟弟妹妹都為我輸了不少血。母親看我身體太弱,偷偷求醫生用針管抽出自己的血輸給我。在全家的精心照顧下,我終於轉危為安。
  出院後,我在家鄉養病半年。那時還處於文革期間,廣大農民的生活仍然十分困難。家裡沒有什麼營養品,母親將全家的細糧·雞蛋幾乎都留給我吃。她還經常到村裡買些雞蛋,使我每天能吃兩個雞蛋,兩頓麵條,兩頓小米飯,蔬菜也盡量輪著吃。當時,在各種蔬菜中我特別喜歡茄子,但家裡茄子種的少,自家的不夠吃,母親就到鄰居家尋。記得那年秋末,茄子秧拔了,母親幾乎翻遍了年全村拔下來的茄桿,將沒長成的小青茄兒都搜下來,醃了一大盆,讓我平時配小米飯用。
  第二年春天,我返校後被分派到遠離家鄉幾千里的東北工作。這以後十年,因路途遙遠,每年最多回一次家。為避開東北寒冷的冬天,每次都安排在春節期間。到家後,母親總是把平時捨不得吃的雞蛋、花生、棗以及在夏天就為我曬的茄子干和醃好的鹹茄子做給我吃。特別是那次手術後,她得知我特別喜歡吃茄子時,她每年夏天都不忘給我曬茄子條。等我春節到家時,她用水泡軟茄子干,然後切成段用油炒,雖不如新鮮茄子,我還是特喜歡吃。每次離家返回工作崗位時,母親總是要給我帶上一木盒包好的雞蛋,一小包花生米,一瓶醃好的鹹茄丁。父母在我離家時,每次都要送到村口,千叮嚀,萬囑咐:「你身體不好,要自己保重。」等我跨過蘆葦河,爬上村對面的柏山頂時,回頭總能看到村口父母親遠望的身影。
  母親於上世紀80年正月因病去世。她不到57歲就早早離開了我們。她去世後,父親又活了十七年,享年83歲,於96年11月去世。這束掛在廚房的茄子干,肯定是母親生前為我做的。算起來它掛在這牆上至少也超過十八年了。因母親去世前一年,已基本臥床不起。這束茄子干,是她去世前一年還能幹活時做的,曬乾後掛在廚房的牆上,多年煙熏火烤,一團漆黑,卻沒被蟲咬,依然完整無缺,條條堅硬。這十八年前留下的茄子干,是母親對兒子永遠的關愛,是母親對兒子永恆的思念,是母親對兒子無限的期盼。
  我用乾淨布包好這束茄子干,將其放到老窯洞父母親用過的櫃子裡。我要離開家鄉了,那邊還有繁忙的工作等著我,為了工作,在父母病重期間,我很少在家照顧。父母親臨去世時,我都不在身邊。我雖是家中長子,但因從小身體不好,父母親對我付出的辛勞最大,真是大到廣闊無垠,細到無微不至,而我卻很少回報父母親的養育之恩。現父母已去世,想盡點孝道也晚了。希望兒女們趁著父母親在世多盡孝道,免得以後後悔。
  從今以後,我離老家時,再也看不到父母送出村口的身影,走到柏山頂,再也不會看見父母的蹤影,但我怎麼會忘記生養自己長大並一直關愛著自己的父母。我也永遠不會忘記父母生前住過的舊窯洞,還有窯洞中父母用了一輩子的舊櫃子。那櫃子裡有母親特意為我曬的茄子干。這束茄子干,凝結了父母對兒女永遠的關愛,一直期待兒女回家時共同享用。
返回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