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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江風吹過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fdawson0226    時間: 2010-10-27 21:02     標題: 江風吹過

11月2日,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風,落葉紛飛。母親就是在這樣的一個日子乘車來到我的身邊,她想我陪她回一趟娘家——黨江。她又想念外婆了,儘管外婆已去世好幾年,可是在母親的心裡,那生長的地方有她與外婆相依過的痕跡,有幸福和傷心的往事,那條僻靜的小村,在世人眼裡多麼微不足道,但在母親的心裡,卻是永遠溫暖的村莊。
  去黨江路上的風景並不美,一路煙塵滾滾。與母親並肩坐在班車上,聽著她講話,人老話多,我微笑地聆聽,不想打斷她的嘮叨。我們挨得很近,那是我離開家以後第三次與母親這樣近距離的接觸,心裡感到特別的溫暖。因為衣服穿得少,車窗敞開,冷風吹來,我忍不地顫抖。母親從背包裡拿出一件外衣披在我的身上,她的動作很溫柔,不像小時候嚴厲的母親。她的溫柔總是隱藏在冷若冰霜後面,我猜想她少女的時候,應是這刻的溫良甜美,一如外婆家門前的江風的空靈美妙,有過動人的風姿。
  很多年沒有來過黨江,除了新修的道路,鎮上沒有多大變化,還是小時候與母親來看外婆時看到的街市。我們下車後,要乘坐摩托車,一路顛簸,穿過幾條迂迴曲折的鄉間小路,到達外婆家時已是下午。舅舅這幾年養殖業做得很順利,蓋起了高樓,生活開始富裕起來。外婆的舊居,臨江而築的泥土房還在,門前的翠竹隨風沙沙作響,因為傍水,有了靈氣,像在切切絲語,成為江邊的美景。
  母親和舅舅聊天的時候,我來到江邊,坐在停泊岸邊的竹排上,看流水波光,竹林茂盛的倒影,腦海聚攏的往事,那個在江邊洗漿的老婦人,落進水裡的手,濺起的水花,弄濕過我小小的衣角,那年我只有五歲。想起某個夜晚,外婆牽著我的小手,在月光下,伴著秋意,過橋,只為到對岸買一包「瓜條」給我。甜甜的味道,當時只道是尋常,如今回味那樣的場景卻覺得那麼珍貴。因為那一年過後,我很少有機會再與她相親相愛。現在,我竟然記不起她的音容,時光的長河奔流不止,她的樣子早已在我的記憶裡模糊不清。
  而曾經,是這樣的一個婦人,外公卻甘願為了她捨棄榮華富貴,遠離世俗偏見,與她一輩子守在這個僻靜的家園直到死。那樣的姻緣,只有在電影裡見到。雖然成全那一段佳話,有過深深的傷害和痛苦,但時間還是撫平了那個年代留給後人的傷口。
  聽著水音嘩嘩呢喃,我想像著,我的外公一定是一個既粗獷又細膩,深情又執著的男子漢。我沒有見過他,所以當母親來找我的時候,我追問母親有關外公的故事,母親卻不肯講,舊事還是深深埋藏的好,提起或許會令人更傷感。雖然好奇,但我是一個不喜歡追根到底的人,就此永遠不再問起。
  母親看著我迎風而立,長髮飛揚,忽然抿嘴而笑,她說我可能遺傳了外公的基因。想必也是,在我們家族裡沒有一個人像我這樣不切實際的,我也常想著和一個心愛的人過隱居山水間的生活呢。
  我抬頭望向母親,她在陽光下的笑容有一抹慈母的生動,其實最瞭解我的,最愛我的人是母親。洞悉了她內心的秘密,於是,我敢在她的面前講一些笑話,惹她開懷。那麼久,我第一次看見她開懷大笑,在外婆舊居的翠竹旁,江風拂過母親的臉,滾滾紅塵遠去,母親忘卻了昨日與現實,恢復了曾經溫良的姿態,這姿態也曾經是外婆的。時間的刻刀,那歷盡滄桑的姿容,誰能說她們沒有充分地愛與被愛過?
  我想,母親吃過太多的苦,縱然曾經對這個世界心懷美麗的夢想,卻早已風乾。在入世的風吹雨打裡,母親從一個柔美的女子漸變成了一個粗俗,鋒利無比,脾氣粗暴,過於嚴厲的母親。小時對她的恐懼,隔離了彼此之間的親密。當離開她之後,對世間事情有了完整的詮釋,才懂得所有一切的變故,都與現實生活有關。所以後來我不再抱怨命運的安排,我和她母女的緣分,就此生生世世,就像她與外婆一樣。人生有情感而繁衍,生命有愛而美麗,得到愛奉獻愛,最平常不過的道理。
  所有難以抹平的傷痛和解不開的心事,都應隨眼前的江水付之東流。那日,母親解開繩纜,重握竹篙,竹篙入水輕點,竹排輕蕩起來。我坐在竹排中央,我才不怕掉進江中呢,因為母親當年是這裡的放竹排能手,生活在江邊,沒有誰是不會放竹排的。那麼,我滿眼迷離,很久以前,外公是否手握竹篙,外婆坐在竹排上,他們一起幸福漂流。而我的母親,誰為你在這裡撐過竹篙,你愛過誰?我凝望著母親因用力而潮紅的臉,忽然有一種莫名的心痛,有過美麗而遺憾的秘密如水鳥撲騰,濺起瞬間消逝的水花,江風吹過,無聲無息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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